觀賞王小棣導演的獨角戲《丈夫的一千零一夜》整排,也許是排練舞台沒有多餘擺飾、也許是演員與觀眾的距離被大幅縮短、也許是現場工作人員就在你身旁給予演員指示與幫助,因此你一方面覺得自己身處「戲劇」中,一邊又不斷自劇裡抽離,看著眼前正在發現的「故事」。
然而,《丈夫的一千零一夜》確實是「故事」,不是嗎?
《丈夫的一千零一夜》講述一個台灣小警察在維安工作中,搶下民眾手中的國旗,導致他精神混亂與沮喪;他的妻子想盡辦法安撫丈夫情緒,他的外婆、姑姑和阿嬤也輪 番上場安撫小警察的情緒;每個人都跟小警察講了一則故事,關於動亂的時代,關於生離與死別,關於國家與信仰,關於你也關於我的異與同。
角色如此繁多,然而空曠的舞台上始終只有一個演員,黃宇琳,既是妻子、外婆、姑姑、也是阿嬤,她的語言與口音不斷變換著,一會標準國語、一會東北口音、一會台語、一 會原住民語;她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,她是生活在台灣的外省移民,她是未曾經歷戰亂或白色恐怖時期的新生代台灣人;她,就是台灣,包容著外省本省原住民等多樣族群。
我們在黃宇琳扮演的角色與述說的故事裡看見「異」與「同」,語言與口音的「異」,強調你與我的不同,然而每一則故事都不約而同出現「象徵 物」,無論是開場兒子留給母親的「民主萬歲」旗子,或是後來的千人針織圍巾,或是原住民婆婆給予孫子的守護石等,這些物品的存在都有一個相「同」目的,關 乎「愛」,因此回過頭再看一次劇中口音不同、背景不同的角色們,其實她們的面貌都很相似,就像是你我身邊的人,溫柔地看顧孩子,嚴肅地告訴某個小島的土地 上的人民,你/妳以為自己身在最糟糕的年代嗎?不,這不是,這可以是一個考驗、一個契機,讓你/妳學會認識自己的血緣與歷史,進而認識自己;畢竟沒有土地 紮根的植物,無法健全成長;而土地就是血緣,就是生命的源頭。

《丈夫的一千零一夜》用一場京劇表演作收,連結傳統與現代,過去與現在與未來,重新定義虛構與真實,一如表演過程中播放的新聞片段、相片和擬真錄像,究竟《丈夫的一千零一夜》的劇情是真是假、寓言或預言(關乎台灣未來)呢?就留給觀眾和時間來決定吧。




作為獨角戲,演員表現的好壞,影響一整個作品的最終結果。
《丈夫的一千零一夜》讓我看到分飾多角的黃宇琳的強大氣場,彷彿戴上數個不同面具,一會哭、一會笑、一會是懷孕妻子、一會又是行動緩慢的老嫗....,角色快速轉換,讓人眼花撩亂之餘,尚能清楚辦別彼此間的差異,這是演員下的工夫;而默劇式的表演與現場工作人的音效配合,則讓空無一物的舞台空間,成了廚房、客 廳、陽台、甚至是大馬路。
我很喜歡黃宇琳的表演,有兩場戲讓我內心為之糾結。
一場是劇中老奶奶回憶幼時日軍殘暴行徑,談起逝去的親人,忍不住悲從中來,飾演老奶奶的黃宇琳因為入戲太深而淚灑舞台,坐在距離演員不過數步之遙的我,被演員真摯情感所感動,淚水在眼眶裡打轉;一個好演員可以讓人 暫時忘卻現實,進入虛構的戲劇世界中,這一刻,我忘記自己正在看「戲」,而是在聽一個老奶奶述說她的悲傷回憶,這說明黃宇琳的表演有多成功啊!
還有一場我喜歡的戲,落在老奶奶回憶兄長,當她說到兄長把當年上戰場時,女友請鄰居媽媽們共同編織的圍巾送給她時,她說:「兄長就這樣把圍巾圍在我的脖子 上」,話語一落,我們看見老奶奶原本彎著的腰桿挺直了,臉上的表情也瞬間年輕了起來;我好喜歡這微妙的姿態變化,像是電影中的回憶場面,魔幻且傷感的色彩洋溢;看到這一幕,我腦袋忽然迸出一個想像畫面,舞台四周燈光全部暗下,遠方一束燈光打在黃宇琳的身上,而她就在這道光芒的照耀下,把故事講完;燈光,就是她的回憶渠道,通往遙遠的過去。
上網查了一下黃宇琳資料,原來是厲害的京劇演員,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;莫怪《丈夫的一千零一夜》收尾要來上一段京劇,黃宇琳的身段與唱腔都讓人瞬間雞皮疙瘩亂竄,好聽的不得了,這就是練家子的工夫吧;可惜我聽不太懂京劇內容,不免有些遺憾;忍不住要想,聽不懂戲曲的我,是否就像劇中的小警察角色般,對自身的文化/土地有著偌大距離而不自知?

萬分感謝包子的邀請,讓我有幸先睹《丈夫的一千零一夜》為快。
我看過三次整排,全部都是包子大方邀請,每一場都帶給我極為難忘的體驗;整排跟正式演出仍有差異,仍在做細節微調,演員或許會忘詞,工作人員或許會中途介入 云云,但是整排有個特點是正式演出時難有的,即是更加模糊虛擬與現實、現實與戲劇之間的界限,觀眾必須更有想像力(幻想燈光明暗、演員與工作人員的進退 等),卻也更有參與感。



前些日子看了王小棣導演的《丈夫的一千零一夜》整排,今晚則看了完整版演出,整體氣氛更精緻,表演也更加小心翼翼,只是坐在遙遠距離觀賞,總覺得「看戲」的氣氛更濃厚了。

二 次觀賞《丈夫的一千零一夜》,更能感受到古今對照的種種荒謬,一如原住民奶奶對孫子說:「從那麼遙遠的地方把旗子(國旗)拿來插,現在又要你去拔掉,很奇 怪耶。」(擔任警察的孫子被上級長官命令拔掉國旗來討好大陸官員),諷刺的正是台灣民眾對當局政策處理的認同錯亂,早年為了逃難為了自由為了各種理由來到 台灣重新開始,如今國家追求經濟發展而向大陸官員哈腰,沒了國格,或說經濟當前,國格不再重要?
看著原民奶奶走在台北街頭,卻老找不到孫子的住家,心理很是感嘆,奶奶就是你就是我,就是找不到家(國家)找不到土地的失根遊子。

二次觀賞《丈夫的一千零一夜》,對黃宇琳的表演更佩服了,獨角戲,口音多變也就罷,身形多變也就罷,台詞繁多也就罷,那京戲唱腔與身段,依然讓人好驚豔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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