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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們的故事可以重新開始，我的生命也能重新來過。」

十三歲女孩白妮暗戀僕役羅比，然而羅比卻與白妮的姊姊西西莉亞相戀，出於嫉妒與誤會，白妮指控羅比性侵朋友蘿拉，導致羅比入獄服刑，多年後，白妮逐漸明白自己所犯下的罪...

重溫 Joe Wright 導演的《贖罪》，依然覺得這是一部太精緻又太悲傷的作品。

《贖罪》存在著兩種視角，虛實交錯。電影裡，十三歲的白妮從窗邊看出去，剛好看見西西莉亞與羅比在噴泉邊的「爭執」，感受到兩人之間存在著一股白妮尚未理解的情感張力。影片稍後時光倒轉，改以羅比的視角出發，呈現的是互有好感的年輕男女對彼此的試探與小心翼翼。

羅比想要為他在水池邊的粗魯行為向西西莉亞道歉，寫了封信請白妮轉交給西西莉亞。羅比錯把自己私下寫的情慾信交給白妮，而對羅比有所好感的白妮偷讀信件的內容，看見信中大膽情色的字眼，更加誤會（且嫉妒）羅比與西西莉亞的關係。白妮「錯讀」了西西莉亞和羅比的愛情（大方向是對的，但細節錯得離譜）。同樣的，西西莉亞和羅比眼中的白妮就只是個十三歲的「孩子」（外貌與實際年齡），他們同樣「錯讀」了早熟的白妮對於羅比與愛情的看法（羅比完全沒有意識到白妮對自己的迷戀）。

觀看事情的「位置（經歷、年齡、心境）」不同，就可能對一件事產生出截然不同的答案。

回到《贖罪》片中西西莉亞和羅比的噴泉戲，西西莉亞穿著單薄的衣服跳入噴泉中，撿起花瓶的碎片，她走出噴泉時，身體曲線畢露，羅比為此看傻了眼。西西莉亞離開後，羅比坐在池邊，撫手探水，像是要觸摸曾在水中的西西莉亞的身軀一般。噴泉這場戲是《贖罪》的關鍵：誤會的引爆點。水面上羅比的手以及他的手在水中的倒影，像是平行時空（相似但顛倒），訴說羅比的人生在此分出岔路：如果白妮沒有看見羅比與西西莉亞的爭執，如果羅比沒有送錯信，如果白妮沒有偷讀羅比的信件，是不是這三個人就會擁有不一樣的人生？

類似水中倒影的設計，還有透過剪輯讓觀眾看到身處在不同空間的西西莉亞和羅比之間，彷彿有條隱形的線牽引著他們，做著相似卻「相反」的事情，例如羅比在電影的第一場戲是綁鞋帶穿鞋子，西西莉亞則是脫下鞋子去與羅比見面，或者，西西莉亞在與兄長談完話後，縱身跳入水中的畫面，接上羅比從浴缸中起身的畫面。情境相同，行為卻是相反的，不正暗示了西西莉亞和羅比無法「走在一起」的結局嗎？

我非常喜歡《贖罪》的配樂（獲得奧斯卡獎最佳配樂），導演刻意在音樂中安插進打字聲，除了用來表示白妮對於寫作的熱情外，也是暗指影片在真相之外，還存在著另一層視角（寫書/創作者的視角）。當白妮向警方指控羅比性侵蘿拉時，背景響起喀噠喀噠的打字聲，彷彿白妮在自己的腦袋裡編寫起劇本，一字一句，建構起她認定（撰寫）的「事實/劇情」。另外，羅比被警方逮捕後，白妮站在窗邊看著警方的車子離去，背景再次響起打字聲，暗示這場戲之後的發展，都是白妮的創作，真偽是必須被檢視與小心對待的。

《贖罪》帶來跟《靈異第六感》相似的觀影體驗，觀眾在明白整個故事的架構後，回頭重看電影，才會發現片中四處藏著導演安插的巧思。以《贖罪》為例，羅比被逮捕入獄後，故事的視角被侷限在白妮的小說。而在這本戲中戲的小說中，歉意無所不在，例如羅比在野外看到一群遭到槍殺的年輕女孩屍體，那些女孩的屍體都像是白妮的化身，為著一件錯誤的行為（戰爭/謊言）付出慘痛的代價。

在這個畫面之後，電影切換到羅比與白妮的一段往事，年幼的白妮故意跳入水中，想看羅比會不會拯救她的性命，羅比救起白妮後，憤怒地責備白妮的行為過於幼稚，可能會害死他們兩人。羅比的一席話，正是白妮對年幼無知的自己的責備：為了測試愛情，為了報復他人，而讓他人陷入險境，這樣的罪，如何補償？此外，白妮鼓起勇氣去向西西莉亞道歉，卻發現羅比也在屋內，心慌意亂的她，只能聽著羅比嚴詞責備自己，不敢有任何的辯駁。對白妮來說：能夠被西西莉亞和羅比毫不留情地責備，是她渴望而不可得的救贖（只能透過書寫來懺悔）。

「我姊姊和羅比永遠都無法過著他們渴望該有的生活，我從此之後...我從此之後就覺得是我毀了他們的幸福。但是讀者若讀到那樣的結局，怎能得到希望和滿足感？所以在書裡頭，我想要給予羅比和西西莉亞現實生活中所得不到的幸福，我想這麼做不是因為我懦弱或是想要逃避，而是我人生最後的善意，我...把幸福快樂還給了他們。」

我說《贖罪》是一部悲傷的電影，因為它說階級歧視的無所不在（羅比被輕易定罪，不正是因為他的階級低人一等），它說錯誤是難以被扭轉與平復的，它說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是不存在於現實的，它說年輕孩子犯下的罪，必須要用一輩子來償還，而且永遠永遠都還不清。我不覺得白妮是惡人，年幼的她對於自己所擁有的力量以及可能造成的傷害，或許有所意識，但又矇懞懂懂。我想，白妮若能順利熬過那段對於羅比的過份迷戀時期，她和西西莉亞以及羅比是有可能相安無事地共同生活下去。

多年後再次重溫《贖罪》，覺得這部片的攝影和美術好像又更美了，尤其是一鏡到底的敦克爾克海灘戲，無論是氛圍或情緒都非常地強大，《贖罪》當年獲得七項奧斯卡提名，包括最佳影片、改編劇本、攝影等，可惜 Joe Wright  沒能獲得導演獎提名；另外《贖罪》只有飾演十三歲白妮的 Saoirse Ronan 獲得奧斯卡演技獎項的提名，這次重看覺得 James McAvoy 和 Vanessa Redgrave（雖然只有一場戲，但看得人超揪心）的表演也值得入圍肯定。

最後，我完全忘記 Benedict Cumberbatch 有演出《贖罪》，出場不多但很關鍵。另外，飾演蘿拉的是 Juno Temple，而白妮家的其中一個僕役是《冰與火之歌》的 Alfie Allen 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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