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那麼點慶幸「人生最後一站」在金馬影展賣的不算好,讓我有機會移往觀眾較少的座位,獨自沈溺在影片安靜的氛圍中。
這是一部散文般的電影,由無數零碎的片段組合,講述生命結束前的輕盈與沈重。
故事發生在某醫院,藉由醫生、護士、病人、病人家屬,來看死亡這件我們必然要面對的課題。
影片裡,固然有些許的無奈、遺憾與憤怒,但更多的是不捨與接受的相互矛盾。
四段不同的故事,呈現的是四種不同的人生。
相守的老夫妻一起面對死亡、年輕力壯的丈夫在壯年期染上絕症、老母親罹患重症,來不及享受天倫之樂、孤單一輩子的遊民,在嚥氣前的最後時光,享受難得的關懷與溫馨....。
越不刻意凸顯戲劇張力,反而越具有戲劇效果,這聽來是不是有些矛盾?
「人生最後一站」雖然通篇講生離死別的大悲大喜,但導演並不刻意強調死亡的悲劇性,相反地,他用穩重、內斂的鏡頭語言,引領觀眾面對死亡的恐懼。
相守一世的老翁和太太,同時間罹病,卻因病況不同而分屬不同醫院。當老翁知道自己將不久人世,遂要求去探望太太最後一面。
畫面上,老翁刻意站直了身子、隱藏自己的病痛,他跟太太笑著話家常,這是他們過去幾十年來,曾經熟悉的相處模式吧。
當夜色降臨,老翁仍不忍離去,他坐在太太的病榻旁,語氣平靜地說:「我很感激,這輩子能跟妳相遇。」。
畫面清清淡淡,但力道異常驚人,直擊我的淚腺。
又或者遊民在醫院養病,跟醫生聊天時,醫生問他為什麼沒有工作,要當遊民?
他說:我沒有家人、孩子,僅獨身一人。有沒有工作,對我來說似乎不太重要。
後來,同病房的病友家屬來訪,請遊民幫忙幫他們拍一張全家福照片。拍完照片後,病友說:不如我也幫你拍一張吧?
遊民先是拒絕,但是病友的親人卻大方地跑去合影,當相機按下的煞那,畫面上的他,不再孤單。
「人生最後一站」的醫生說:我希望大家不要把醫院當做迎接死亡的住所,而是將它視為努力對抗病魔、遠離死亡之地。
年輕的丈夫罹患癌症,剛開始,太太隱瞞著丈夫的病情,直到病況越來越嚴重,才讓醫生告訴丈夫真相。
聽到自己不久人世,丈夫雖然震驚,卻也只能接受。他跟醫院請假回家陪伴三個孩子,渡過最後親子同樂的日子。
回到醫院前,父親寫了信給孩子,他說:我並不害怕死亡,我怕的是你們無法承受失去父親的傷痛。這次請假回來,本來只能請三天假,我卻偷偷多待了兩天。當你們返家看到我仍在家中時,開心地大喊:爸爸,怎麼你還在。看到你們臉上露出的欣喜表情,就是送給我最好的禮物。
這該是我第一次欣賞導演市川準的作品吧。
我發現自己很愛這類日本電影(非誇張式的演出和戲劇性),不管是是枝裕和或是市川準,他們總能在看似平常的生活中,提煉出對生命、家庭、愛情的深刻體會。
「人生最後一站」讓我難忘的時刻,不僅是內斂的戲劇性手法,還有每段不同故事串場間,導演剪入大量日常生活的片花,工作的人們、行走的人們、參加節慶典禮的人們、笑著開懷的人們、茫然的人們....。
這一幕幕沒有情節的片段,既像是病房內的病人,內心底感嘆過往時光的消逝與不在、也像是對生命的謳歌,讚嘆人生的不枉此行;另外,它更象徵著生命的開始、結束,生生不息,生死交錯的悲喜,不間斷地在世界上每個角落輪番上演著。
前不久父、母親因病入院數日,為了照顧他們,我在醫院病房內待了幾個晚上。
我不知道日本的醫院是否真如「人生最後一站」般的描述,病人、醫生、護士的互動都相當理性、也懂得相互體諒。
但台灣的醫院(我待過的幾家)並未如影片般安靜,死亡在急診室,通常有著極粗暴的形象。
每到夜晚,病人們呻吟、怒罵的聲音不絕於耳,病痛老早折磨地讓人忘了禮數這回事。
而醫生、護士的探視,亦因習慣於生死,少了同理心情。
記得母親去醫院打針時,她問了護士:請問我兩點半要打針,可以提早一點嗎?
護士忽然很大聲(不耐)地回覆她:就兩點半啊,醫生又沒到!!
也許太多人問過護士同樣的問題、也許她那天心情不好、也許......,有無數種原因吧。
「人生最後一站」是一部很棒的電影,讓我在漆黑戲院內哭慘了,嘖。
可惜前天看的是最後一場次,向隅的觀眾,只能期待日後有無重映的機會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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